女性攀岩者：她们在男性主导的领域同立于顶峰

当Cracroft在1996年开始攀岩的时候，她能找到的女性攀岩榜样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Lynn Hill，优胜美地大岩壁“酋长岩”的首攀者；Davis，全世界最有经验的徒手攀登者之一；Erbesfield，90年代的运动攀世界冠军；Calhoun，世界级登山运动员。

以Lynn Hill为例：这位攀岩界的传奇人物在1993年首次自由攀登了著名的酋长岩。当时这条900米长的线路中有两段极为困难的攀爬，在几乎完全由男性把持的90年代攀岩界，在Hill以前没有任何人能够不借助器械成功登顶。

当Hill到达山顶时，她说了一句攀岩界流传至今的话：“男孩子们，这是可能的！”

然而在90年代的日常攀登中，通常情景是这样的：男性在攀岩，而他们的女朋友们永远在给他们打保护。很长一段时间，Cracroft都是岩馆里唯一的女性。男士们只在看到她拉了25个引体向上以后才会搭理她。

这一切在90年代末，2000年代初时开始慢慢有了改观。一些非常优秀的年轻女攀岩选手完攀了一条又一条世界级线路，而在Lynn Hill的带领下，第一次有了全女性阵容的攀岩探险队。攀岩社区里也渐渐出现了面向女性的活动。

到今天，我们已经有诸如白石阿岛的一批非常年轻而有能力的女性攀岩者，她们活跃在大岩壁和抱石的世界级线路上。同时，有丰富经验的女性攀岩者如Hayes和Eiter，在仅一年的时间里先后打破了难度级别的天花板，跻身于之前仅属于男性的攀岩最高难度级别。

而Cracroft自己则选择了攀爬传统攀中的大裂缝类型 —— 这是攀岩运动中最难爬的线路：在Cracroft以前，大裂缝一直完全由男性攀岩者把持，是一类号称需要极度依赖力量的暴力线路。

Cracroft和其他精于攀爬大裂缝的女性攀岩者们将更丰富的攀爬技巧带入了大裂缝攀爬， 用行动向人们证明了：这类线路其实比人们想的更适合女性身体特点。

当优秀的女性攀岩者接二连三地解决了世界上最难的线路时，攀岩界也开始讨论这项运动中的男女差异。

从运动学角度，男女身体各有特点，比如女性的肌肉比例低于男性，分布在上肢的肌肉比例也较低，重心比男性略低，身高和臂展普遍小于男性，等等。

但相比于其他一些纯粹比试力量的体育项目如举重，攀岩是难得的几乎没有绝对性别偏向的运动。女性普遍具有优于男性的柔韧性，平衡力，以及更轻巧敏捷的身形，而这些在攀岩中都可以成为优势。

自然岩壁中的攀岩线路也不分男女。世界级的顶尖选手无论性别，都在挑战同样的线路并能够获得几乎相同的成功。区别仅在于，由于女性进入这项运动的时间较晚，女性顶尖攀岩者的人数，以及在完成线路的数量和年份上都落后于男性。

但一个不容忽视的影响在于，全世界的攀岩社区在线路开发和难度定级中使用的标准，都更适合男性的身体特点。

带有明显风格偏向，且非常不利于多数女性群体的难度定级，在女性攀岩者中被戏称为“爹味等级”（dude grade）。无论在岩馆的人工岩壁还是野外的自然岩壁，这类线路定级无处不在。

在野外攀岩中，由线路的开发者指定线路走向，攀爬者仅可以在这条规定线路的左右一定范围内进行攀爬。线路难度的定级按惯例一般采用”民主“方式：初始难度通常由开线者和首攀者共同确定，但在后续如果绝大部分攀爬者认为需要重新定级，攀岩社区也会采纳。

由于攀岩运动在兴起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由白人男性主导，在线路开发和定级上都明显更适合白人男性的身体特点。现在虽然有近一半的攀岩者为女性，但男性仍然掌握主要话语权。

对于女性攀岩者，最大的影响就在于：“爹味等级”的线路，难度定级对她们来说完全没有参考性。以Dana为例：她身高不到1米6，可以攀爬难度等级为V10的抱石线路，却经常会几年都卡在一条V5级别的线路上，仅仅因为她的臂展比开线者的臂展短，而这条“爹味等级”的线路在设计上又完全不提供使用其他技巧的可能。

另外有量化数据表明，在目前的主流定级下，每10公分身高都意味着可以少用2.5%的力量。

“爹味等级”的问题在世界各地的室内岩馆中更为明显。 

Julie Ellison，一位业余攀岩爱好者和专职报道攀岩运动的记者在她的博客中写道，”我每次去岩馆爬线都会有这种经历：我去爬一条定级在我能力范围内的线路，但是其中一步我总要跳很远，或者由于肩宽不够而不能锁定，或者由于手太小而握不住一个大造型。”

“这太让我沮丧了，”她说，“我根本就无能为力，完全没有能用的动作。然后我去看：谁是定线员？果不其然，是个男的。我每次都会想：当然他觉得这线简单了，他一伸手就够到了。一切都适合他，而他永远不会体谅我这种身高的女性。“

然后Ellison会责备自己用身材找借口——女性在抱怨线路不适合自己的很多时候，也会被周围的男性责备是在找借口。她会拿自己和世界顶尖的女攀岩选手作对比：Nina Williams和Alex Puccio个子都不高啊（但我不认识任何一个男性业余攀岩爱好者在磕线不过的时候会责备自己不如Adam Ondra）。

但之后每次她又忍不住想，如果岩馆能有个女定线员就好了，她会更了解女性的特点，设计出难度一样，但针对不同身材特点有更多可能性的线路。比如有些线明明加一个小脚点就够了，可以让线路难度对各个风格的攀爬者来说都类似。

当Ellison开始注意定线员的性别时，她才发现女性定线员多么稀少。在她常去的岩馆，女性定线员的人数为零。

“如果这是30年前我还可以理解，那时候确实男性攀岩者是女性的十几倍。”Ellison写道：“但放在今天，去岩馆的男女比例几乎是一样的。更何况，女性定线员并不只是有利于女性攀岩者。女性定线也能提高男性攀岩者的攀爬水平。”

Molly Beard，一位有22年定线经验的女定线员说，“并不是所有来岩馆的岩友都是身高两米的肌肉男。我的定线目标是让80%的人都各自能在80%的线路上有所收获。”

Jackie Hueftle，另一位岩馆的女定线员，也认为女性能定出更多样化的线路，让所有人都能练习不同风格的技巧。

“不论性别，你能做的动作类型越丰富，攀爬水平就越高。”她说：“我的经验是，女性定线员定出的线路可能并不被男性定线员看好，但我们的客户却很喜欢。这恰恰说明以男性定线员为主的攀岩社区需要更多风格的线路。”

但事实是，申请定线员工作的女性不到申请者的十分之一。为什么没有女性参与制定标准？女性定线员们都去哪里了呢？

竞赛定线员的等级一共有5级：第1-2级需要通过攀爬能力考试，3-5级需要定线员曾经在一些被认可的比赛中获得成绩。1级考试中还有很多女性申请人，但到了2级考试，女性就几乎绝迹了。

这不仅仅因为定线是个体力活，也不仅仅因为在一个男性主导的领域，女性常常缺乏自信。Brenna Miller就道出了其中的隐性歧视。

Miller目前是1级定线员，但她止步于2级考试，因为2级考试中要求她能够攀爬一条5.13级的人工岩壁线路，而这条线路又是由男性定线员设计的。

“我自认为是很好的攀岩运动员，设计线路的能力也早就达到了2级，但很遗憾考试线路不适合我1米6的身高和臂展。“Miller说。她正在努力提升自己的攀爬水平以通过考试。但同时她也提出了质疑：这种带有隐性偏向的标准，除了让更多女性定线员望而却步，对于普遍的定线工作似乎并没有附加的好处。

自然岩壁上的攀爬原本是一项没有性别绝对优势的运动，却由于使用了男性主导的评级标准，而成为了更适合男性的运动项目。有些男性还会反过来用这些”爹味等级“来证明，女性并不适合这项运动。

强悍如Lynn Hill，她成功攀登酋长岩后的很长时间内，都有攀岩界的一些男性将她的成功归因于“身材小，手小”的先天优势。虽然这些人在利用身高手长的优势完攀许多“爹味等级”的线路时，并不会认为这是因为他们占了便宜，而是认为他们天生就比女性更优秀。

但阻碍女性攀岩者的不仅仅是评级标准，还有无处不在的有毒男性气质。在美国一项2016年的调查中，近三分之二的女性攀岩者提到，曾因为男性的过多指教，凝视，以及“歧视性表扬”而在岩馆感到不适。

Stephanie Holt，一位很优秀的业余攀岩爱好者在她的博客中提到，她在抱石馆练习时经常被一些爬得很烂的男性指点。她的一位专业攀岩的女性朋友，有次在试自己设计的线路时，被一个路过的男性业余爱好者指导，说她动作不对：“你一定误会了定线员的意图。”

这位朋友淡定地回答：“我就是定线员。”

女性攀岩者还经常听到诸如“你爬得真好，不像个女孩”的歧视性“表扬”。

尽管如此，仍然有越来越多的女性正在加入攀岩者的行列，在这个新兴的运动中尽己所能发挥优势，并且已经取得了与男性一样的优异成绩。当今的很多顶尖女攀岩运动员都认为，女性在这个领域还有无限的潜力。

攀岩作为一项源于非传统另类群体的户外运动，天生带有平权和包容的文化内核。时至今日，性别偏见在这个社区中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改善。在这个几乎不偏向任何先天条件的运动中，愿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乐趣。

参考来源：

1. https://www.climbing.com/people/no-mans-land-the-rise-of-women-in-climbing/

2. https://www.latimes.com/sports/story/2020-03-09/lynn-hill-rock-climber

3. https://mountainequipment.com/blogs/mountain-equipment-blog/women-crushers-is-there-a-gender-gap-in-climbing

4. https://mojagear.com/journal/2015/12/23/dude-grades-a-look-at-sexism-in-climbing-grades/

5. https://www.trainingbeta.com/climbing-technique-for-shorter-climbers/

6. https://www.rei.com/blog/climb/where-are-all-the-female-routesetters

7. https://www.outsideonline.com/2099921/how-gender-affects-your-experience-climbing-gym

8. https://medium.com/@stephanieholt_98648/sexism-in-the-climbing-community-82f1199182

9. https://www.climbing.com/people/out-on-a-ledge-the-last-excuse/

10. https://www.redbull.com/de-de/angela-eiter-freiklettern-la-planta-de-shiva

11. https://ninawilliams.tumblr.com/post/154392276447/whats-your-favorite-clipping-position-p